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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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買的是下午兩點鐘的票，到達車站才十二點多一點，距離上車還有很長的時間，這意味著他們要在車站裏面等一個多小時。
“奶奶，沒想到咱們鎮上的車站這麽簡陋，這和書上寫的不一樣。”
葉國強對車站很失望，沒來之前他對車站充滿了向往。
他記得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中曾對車站有過簡單的描寫，在他的筆下，車站人來人往，有腳夫，有商販，有相聚，有別離，一派熱鬧繁華。
可他眼前的車站卻和朱自清筆下的車站有著天壤之別，候車室很小，目測只有他們家的廚房大小。
走進候車室能看到屋子的兩邊放著十來張破破舊舊的椅子。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們手上抓著幾個白中帶黑的饅頭，正一口饅頭一口水地吃著，吃相寒酸，看起來十分不太好惹。
右邊坐著幾位女士，靠門的位置坐著兩個年齡相差很大的女人，年輕那個女人的手腕上綁著一根麻繩，繩子的另一端被另外一個年長的女人握在手上。
往前看是一間豆腐大小的屋子，屋子裏坐著一位漂亮的姑娘，這時只開著一個窗口對外售票，售票小姐一直板著臉，催促著排隊的人快點掏錢。
“國強啊，咱們這只是小城鎮，車站自然比較簡陋。等你去了南鄉，你就會發現南鄉市裏面的車站和書上寫的一模一樣。”
葉八妹笑瞇瞇道，她摸了摸葉國強的頭發，本來他是想帶葉國民來的，但是葉國民不願意，說要和同學去搗鼓生意。既然葉國民不想去南鄉，她也不勉強，想著有葉六壯跟著她去也夠了。
不過，臨出發之前，葉國強私下找了她，說他想要跟著她去南鄉，去長長見識。
因為家裏孫子多，而葉國強上面又有葉國民壓著，她對葉國強的關註不太多，但是經過和他的一番對話之後，她發現了葉國強的閃光點，覺得他比葉國民有想法。
“奶奶，你看那裏有茶雞蛋賣，您想不想吃？”
葉國強吸了吸鼻子，尋著味道走出門口，他在門口不遠處看到了賣茶雞蛋的攤販，聞著香噴噴的雞蛋味，他饞得流口水。
但是昨晚葉大壯警告過他，他這趟跟著葉八妹出門，一不能不聽葉八妹和葉六壯的話，二不能嘴饞，張口向長輩討東西吃。
但是聞著茶雞蛋的香味，他真的很想吃。
他轉了轉腦子，想到他爹雖說了不許他張嘴找奶奶要吃的，但是如果奶奶要吃的話，那他不就可以跟著嘗兩口了？
葉八妹看著葉國強一副不敢說自己想吃挖空心思想要拿她當擋箭牌的機靈樣子，不由得笑了，扭頭看向葉六壯。
“六壯，趁著車沒來，你帶國強出去買點吃的回來，省得上車後餓肚子。”
葉六壯正和許默聊天，聽了葉八妹的話，他遲疑了。
“娘，聽說車上有吃的賣，咱們上車再買吧？”
他可不放心留下葉八妹和許默倆人，他娘年紀不小了，萬一遇到小偷怎麽辦？
“六叔，車上的東西肯定不新鮮，咱們還是去買點吃的回來吧。”
葉國強可憐巴巴地看著葉八妹，眨巴著眼睛懇求葉八妹幫著勸一勸葉六壯。
看著葉國強和葉八妹的互動，葉六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上前拍了葉國強一巴掌，點了點他的腦門道：“你來之前是怎麽說的？”
“叔叔，不是我想吃茶雞蛋，是奶奶想吃，是吧奶奶？”
葉國強扒著葉八妹不放手，他才不承認是他想吃雞蛋呢！
“六壯兄弟，要不你們在這裏看著行李，我去買吧？”
許默聽著葉八妹幾個人的對話覺得心累，不就是想要買幾個茶雞蛋嘗一嘗麽，買就是了，又用不了了幾個錢，有必要推來推去？
“行，那就麻煩許默兄了。”
葉六壯爽快道，只要不叫他去，他怎麽樣都行。
許默將行李放到葉八妹腳邊，轉身往外走。
“奶奶~”
葉國強眼巴巴地看著葉八妹，葉八妹揮手道：“你想去就跟著吧，但記著要跟好你許默叔叔，不要走丟了。”
車站雖然簡陋，但是人販子卻不少。
葉國強哎了一聲後小跑著尾隨許默離去。
“娘，我扶您去那邊坐一會？”
葉六壯掃了一眼候車室的環境，只見右手邊還有幾個位置沒人坐，他們來到車站也有一會了，他擔心葉八妹站太久會受不住。
“好，咱們拿上東西到那邊坐。”
她指了指中間的位置，那裏有四張空著的椅子，剛好一人一張。
他們走過去坐下不久，許默帶著葉國強回來，他們的雙手拿滿了東西。許默左手提著茶雞蛋，右手提著饅頭。而葉國強左手上拿著糖人，右手上抓著一把瓜子。
“奶奶，您吃糖人。”
葉國強將糖人往葉八妹嘴裏送，這糖人是許默買給他的，他一口都沒吃，想著等葉八妹嘗過之後他再吃。
葉八妹都一把年紀了，哪裏還喜歡吃甜甜膩膩的東西。她握住葉國強的手，將糖人挪到一邊，笑道：“我不愛吃這玩意，你吃吧。”
“叔叔，你吃嗎？”
葉國強舔了一口糖人後扭頭問葉六壯，在他心裏葉八妹和葉六壯是不一樣的，從小到大，他爹一直在他耳邊說葉八妹是長輩，他們要愛著她，敬著她，有好吃的要先想著她。
但是他爹沒說有好吃的要想著葉六壯。
葉六壯掃了葉國強一眼，嫌棄道：“我不吃，你都吃過了才問我，不就是不想給我吃麽。”
“叔叔，我不是那樣的人。”
葉國強說得很委屈，但是舔糖人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幾句話的空檔，他已經將糖人舔了個遍。
許默在一邊羨慕不已，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但是因為分家的事情幾兄弟鬧得很僵，平時在街上遇到侄子侄女們，他們都會假裝沒看到他，掉頭離開。
看著葉六壯和葉國強打打鬧鬧的樣子，他嘆息了一聲。
“我買了好幾個茶雞蛋，八嬸子，您嘗嘗。”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莫名的思緒舀走，隨後將饅頭放到行李箱上滿，打開紙袋子拿出一個雞蛋送到葉八妹手上。
“謝謝。”
葉八妹拿過雞蛋，將雞蛋往椅子上敲了敲，敲碎後三兩下把殼剝了。
這裏的茶雞蛋指的是茶葉蛋，剝了殼後，雞蛋白呈現褐色。
她小小咬了一口雞蛋白，入口留香，整個口腔彌漫著茶葉和香料的香味。她細細品著手上的雞蛋，那副珍視的模樣，如同品味著上等佳肴。
“吃，吃，吃，我要吃。”
旁邊的年輕女子看著葉八妹癡癡笑著，她的眼神很亮，口水從嘴角溢出。
年紀比較大的那個女人聽了她的話後用手上的繩子抽了她幾下，哼了一聲，湊近年輕的女子小聲道：“吃個屁，買你回家已經花了老娘幾百塊錢，你還敢吵著要吃的，給我閉嘴！”
她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是葉八妹卻把她的話聽全了，不由得擡頭看了那兩個人一眼。
起先她以為那兩人是母女，年紀大的那個是母親，年紀小的那個是閨女，因為閨女腦子不好，所以才會被她娘用繩子綁著。
但是聽了她的話後，她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六壯，你去找公安過來，我懷疑那個人是人販子。”
葉八妹推了推葉六壯，雖然她不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人販子，但是她既然說出了用錢買人，那她就算不是人販子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葉六壯匆匆往門外跑，為了維持車站的治安，公安局就建在車站的對面，來回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
在葉六壯離去後，葉八妹掏出兩個雞蛋，走了過去。
“大妹子，吃雞蛋嗎？”
她笑容親切地看著那兩個人，年紀大的那個女人在葉八妹靠近後瞬間變得警惕起來，她盯著葉八妹看，似乎很是忌憚葉八妹。
而年紀較小的那個女人則朝著葉八妹傻笑，幾次想要伸手過去拿雞蛋，但每次伸手都被年紀大的那個女人擋住。
葉八妹放低嗓音道：“大妹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您閨女想吃雞蛋，才過來問問你們要不要買。”
“不買。”
女人強硬道，說完後瞪了年輕的女子一眼，用眼神威脅她不許動。
“吃吃，我要吃。”
年輕的女人似乎不怕她的威脅，她推了年紀大的那個女人一下，像討不到糖果吃的孩子似的委屈哭了。
年紀大的女人揚起繩子想打她，被葉八妹拉住。
她揚聲道：“你幹什麽，我在這教閨女，你插什麽手？”
葉八妹訕笑道：“大妹子，我看您這閨女腦子不太好吧，瞧著跟小孩子似的，很是單純。我這裏還有幾個買多的雞蛋，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吃，我不要錢，你別打她。”
聽了她的話，年紀大的女人看著葉八妹的眼神更加警惕起來，車站魚龍混雜，很多外表看起來很和善的人往往都是騙子。
她不相信葉八妹會這麽好心送她們雞蛋吃，她懷疑雞蛋裏面下了藥。
正好在這時有公安走了進來，年紀大的女人拉著年紀小的女人走向公安。
“公安同志，我懷疑那個女人是拐子，你們快去抓她！”
說來也是巧了，葉六壯找來的幾個公安中有一個剛好是不久前去過徐水村的公安隊長。
公安隊長看了眼葉八妹，又看了眼年紀較大的女人。
他走向葉八妹問道：“八嬸子，你們這是？”
他想說你們這是演大戲嗎？今天正好是他值班，剛才葉六壯沖進公安局，神色匆忙道車站疑似有人販子出沒。
葉六壯將兩個女人的相處模式和他們說了說，聽了他的話之後，他覺得葉六壯口中的某個女人很可疑，於是親自帶著一小隊的人過來抓人。
沒想到剛進門就被疑似人販子的女人拉著。
“我不認識她，我剛才聽她說那位閨女是她用錢買來的，所以才叫六壯去找公安。”
“你放屁！”
年紀大的那個女人吐了一口口水：“這是我花了五百塊錢聘來的媳婦，你別冤枉好人。”
年紀大的女人原來真的不是人販子，她綁著的那個女人是她給她兒子娶回家的媳婦，因為年紀較小的女人有點癡傻，她怕不用繩子綁著她會把人弄丟，所以才會一直用繩子拉著她走。
至於她說的用錢買人，不過是因為親家要的聘禮太高，她氣不順才會那樣說的。
了解清楚情況後，公安隊長看向葉八妹。
葉八妹摸了摸鼻尖道：“是我誤會了。”
不怪她沖動了，任誰看見一個女人綁著另外一個女人，還口口聲聲說另外一個女人是她買來的，都會認為那個女人不是好人。
“大妹子，不好意思啊，我誤會了。”
葉八妹誠懇道歉，道歉完後拿過一袋茶雞蛋塞到女人的手裏。
“大妹子啊，真是抱歉了，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拿著在車上吃。”
年紀大的女人心裏雖然堵著氣，但是她見葉八妹認錯態度誠懇，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裏軟了幾分。
她拿過雞蛋道：“這事就算了，下次沒弄清楚情況之前可別冤枉好人。”
她拉著女人走到另外一邊坐下，年紀較小的女人幾次伸手想要拿雞蛋，都被年紀大的女人打開她的手。
葉八妹轉身對公安隊長道：“抱歉了隊長，是我們沒搞清楚情況，害得你們白跑一趟。”
“沒事，你們有這樣的警惕是好事。八嬸子，看你們帶著行李，是要去探親戚？”
“是啊，我們要去看遠方的大侄子。”
葉八妹沒說實話，她掃了許默一眼，拉著公安隊長往門口走。
送走了公安人員，葉國強拿出饅頭咬了一口道：“奶奶，那個女孩太可憐了。”
他說的是年紀較小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看起來才十八九歲，長得瘦瘦小小，頭發枯黃，雙手被繩子綁著，手腕磨出了紅圈。
葉八妹默不作聲，她想起了一個人。
葉愛民在娶現在的媳婦之前曾經娶過一個媳婦，那個媳婦是葉愛民他娘買回來的，腦子不太好，有點癡傻。
在災荒時期，葉愛民他娘為了省一口糧食，克扣了傻子媳婦的一日三餐，一天三頓只給她喝水，後來那人被活活餓死了。
想到那個人，葉八妹唏噓不已，那個時期餓死的人千千萬萬，家裏餓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她雖然可憐傻媳婦，但卻對她的處境無能為力。
傻媳婦可憐嗎？她很可憐，但是身處在災荒年代，再可憐也不會有人同情，因為同情換不來半口糧食。
見葉八妹情緒低落下來，葉國強搖了搖葉六壯的手。
葉六壯上前抱住葉八妹道：“娘，您是不是累，要不您靠著我瞇一會？”
“不用了，我沒事。”
葉八妹擺手，活了兩輩子，她還有什麽沒看透的？不過是一時感嘆而已，一會就沒事了。
臨近兩點鐘，售票員搖了搖窗口上的搖鈴，高聲道：“前往南鄉的客車即將到達車站，請前往南鄉的乘客上前排隊檢票。”
“咱們走吧。”
葉八妹站了起來，提起自己的小包走在前面，葉六壯提起兩個木箱子，緊跟在葉八妹的後面，葉國強拿著一袋吃的東西緊隨其後。
許默看了葉八妹三人一眼，隨後拿起行李無聲跟上。
這個時期的客車很簡陋，車上的凳子又冷又硬，坐上去咯屁股不說，隨著客車發動，還會顛簸不已，搞得坐車的人渾身散架了似的渾身酸痛。
坐了兩天一夜的車，葉八妹一行人終於到達了南鄉的汽車站。下了車，周圍人頭聳動，人群過後是挑著擔子走來走去的商販。
葉國強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繁華，車站門口站著不少人，那些人穿著的衣服和他穿的完全不一樣。他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鄉下人誤進了大城市。
但他絲毫不覺得自卑，不僅沒露出一絲怯意，反而拉著葉八妹興致勃勃地走來走去。
“奶奶，這裏真熱鬧！”
他拉著葉八妹在車站裏面轉了一圈，然後在賣橘子的攤位停下。
“奶奶，這是酸橘子吧，長得真小，比咱們上回摘的酸橘子小多了。”
攤販正在給人稱重，聽了葉國強的話，他擡起頭掃了葉國強一眼，不屑道：“鄉巴佬，我這裏賣的是甜蜜橘，才不是你們鄉下的酸橘子。”
葉國強也不惱，喜滋滋上前問道：“甜蜜橘？意思是這些橘子吃起來會感覺甜甜蜜蜜嗎，這名字取得真是太奇怪了。”
他看葉國強也不像買得起橘子的人，懶得搭理他，轉為詢問從旁邊走過的人要不要買橘子。
葉國強滿眼新奇，他轉身拉著葉八妹問道：“奶奶，您吃過甜蜜橘嗎？”
葉八妹是吃過甜蜜橘的，所謂的甜蜜橘不過是一種味道有蜂蜜味道的橘子，不過這種橘子一般在十月份的時候成熟，故而又叫十月橘。
“嘗過幾個，你想吃嗎？想吃的話，咱們買幾個？”
葉國強一臉佩服地看著葉八妹，感嘆道：“奶奶，您連甜蜜橘都吃過，真是太厲害了！”
他想：自己長這麽大，連甜蜜橘的名字都沒聽過，真是太沒見識了！
葉八妹寵溺地摸了摸葉國強的頭發，上前問道：“你家的甜蜜橘怎麽賣？”
攤販立刻揚起笑臉，輕快道：“兩塊錢一袋，您要幾袋？”
葉八妹扭頭問葉國強：“你想要幾袋？”
葉國強心裏當然想要很多袋，但是一袋要賣兩塊錢實在太貴了，他不舍得買太多。
“奶奶，咱們買一袋嘗一嘗就算了。”
“行，都聽你的。”
葉八妹從懷裏掏出兩塊遞給攤販，然後任由著葉國強上前東挑西揀，經過一番左看看，右挑挑後，他挑出了一袋甜蜜橘。
買了甜蜜橘，葉國強臉上的歡喜越發濃郁，他迫不及待要過去找葉六壯分享自己的喜悅。
“六叔，這是奶奶買的甜蜜橘，特別好吃，你嘗嘗！”
他笑瞇瞇地看著葉六壯，雙手捧起一袋甜蜜橘送到葉六壯眼前。
葉六壯拿了一個剝開皮嘗了嘗，甜蜜橘誠如其名，非常甜。葉六壯不太愛吃甜食，他擰著眉心將整個甜蜜橘吃完。
葉國強見葉六壯吃得痛苦，心裏疑慮萬分，他挑了一個最大的甜蜜橘剝開，一半給了葉八妹，一半塞進嘴裏。
“六叔，你太壞了，甜蜜橘這麽好吃你竟然裝出一副很難吃的樣子，你是不是想騙我說難吃，然後留著自己吃？”
葉國強一副‘我看穿你了，你別撒謊’的模樣看著葉六壯。
葉六壯感覺自己手癢癢，特別想動手打人。
許默給葉六壯解圍道：“國強啊，你叔叔應該是吃不慣甜蜜橘的味道。”
葉國強心裏竊喜，他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抱起橘子。
“哎，叔叔不喜歡吃的話，這袋子甜蜜橘只好給我和奶奶吃了。”
看著葉國強一副欠扁的的樣子，葉六壯扭頭看向另一邊。
他轉移話題道：“許默兄，還請你帶我們去附近的旅館。”
“六壯兄，我家裏正好還有兩間客房，你們就別住旅館了，跟我回家吧。”
許默誠懇道，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他覺得葉八妹一家人非常值得深交，想要借他們來南鄉的機會與他們拉近距離。
“這樣不好吧？”
葉六壯看向葉八妹，有葉八妹在，做決定的事情輪不到他。
許默認真道：“八嬸子，你們就跟我回家吧，咱們家人口少，住的地方還挺大，你們去的話，完全可以住的下。”
葉八妹還挺喜歡許默這個小夥子，既然他盛情邀請了，她沒多想便決定跟他回家。
這時候的旅館雖然相對比較安全，但是再怎麽安全也比不過家裏安全。
“那就打擾了。”
葉八妹笑瞇瞇道，聽了葉八妹的話，葉國強拉著葉八妹又想到旁邊看熱鬧。
許默擋住葉國強的去路，笑道：“國強啊，從這裏到我家還有一段路要走，咱們暫時別看熱鬧了，先回家吧。”
許默領著葉八妹一行人走出車站門口，車站門口排滿了三輪車，車夫見到有人出來，紛紛上前拉人。
許默挑了兩輛三輪車，一輛給他和葉六壯坐，一輛給葉八妹和葉國強坐。
他家住在南鄉市區的中心，但是車站卻在南鄉的郊區，從車站到他家，起碼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
坐上車，葉國強摸了摸車架道：“奶奶，前面的叔叔能載得動我們兩個人嗎？”
聽了他的話，車夫被逗笑了，朗聲道：“娃子，咱們就是吃這行飯的，別說只有你們兩個人，就是再來一個人，我也載得動。”
車夫大概四十來歲，他是近年來才湊夠錢買三輪車，他以前是腳夫，靠人力拉車載人。
葉國強看什麽都覺得新鮮，聽什麽都覺得驚奇，他讚嘆道：“南鄉人真厲害！”
他是真心感嘆，但是他不知道，南鄉市作為一個市區，在上一次人口遷移的時候遷入了不少的外地人。
整個南鄉大概分三種人，一種是土生土長的南鄉人，一種是早些年遷移到南鄉，經過幾年拼搏，拿了南鄉戶口的外地人，還有一種是剛來到南鄉打拼的外鄉人。
“娃子啊，我不是南鄉人。”
他倒是想成為南鄉人，可惜他沒錢，早些年買不起南鄉這邊的房子，故而戶口還沒落在南鄉。
葉國強無所謂道：“你真厲害！”
葉八妹揉了揉葉國強的後腦勺，她越看葉國強越覺得他像二哈，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是智商卻不怎麽樣。
一路上，葉八妹不斷找車夫說話，她向車夫了解了南鄉最繁華的街道，了解了南鄉人口最多的街道，了解了南鄉的雜貨街，了解了南鄉的批發市場，了解了南鄉的美食街。
兩個小時的路程在聊天當中不知不覺過得很快。
“奶奶，你看，我們在半空中！”
葉國強驚嘆道，他們此時正經過南鄉的某座高架橋，這座橋離地幾百米，長達幾公裏。
橋底下是一片農田，農田周圍是蔥綠的高山。
葉八妹拉開帆布往外看，她上輩子來過很多次南鄉，別看現在的南鄉還只是個夾帶著鄉土氣息的小市區，但是九二年後，這個市區的經濟會突飛猛進，僅用了幾年的時間，一躍成為華夏的經濟大城市。
“國強啊，讀千本書不如行萬裏路，現在的時代不一樣了，你要想成為厲害的人，就要有開闊的眼界。”
“奶奶，你說錯了，不是讀千本書不如行萬裏路，而是讀萬本書不如行千裏路。”
葉國強老實指出葉八妹的錯處，指出後他害怕葉八妹不信，接著道：“真的，這句話我被老師罰抄過五百多次，肯定沒記錯。”
葉八妹扭頭看了葉國強一眼，忽然感覺手好癢，好想打人。
車夫聽了葉八妹和葉國強的話後笑道：“娃子，要想有出息就要多讀書，你聽你奶奶的沒錯。”
反正他是沒聽懂葉八妹說的什麽讀書走路是什麽意思，但是老人吃過的鹽總比年輕人吃過的飯多，老年走過的橋總比年輕人走過的路多，聽她的準沒錯。
“叔叔，老師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奶奶確實是說錯了，我指出來是為了她好。”
看著葉國強認真的神色，葉八妹笑不達眼底，她還是好想打人。
“八嬸子，我家就在這一片，再往前走三輪車去不了，咱們要在這裏下車。”
車夫停下車，許默從後面追了上來，拉開車簾子道。
葉八妹和葉國強拿著行李下車，等他們下車後，許默將車費付給了兩位車夫。
葉六壯見他給了兩輛車的錢，堅持要把車費還給許默，但是許默沒答應。
許默家說是在市區，但是這時候的市區並不怎麽繁華，不過在葉八妹看來不怎麽繁華的地方，在葉六壯和葉國強看來卻是繁華極了。
下了車後，葉國強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只見眼前是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磚瓦房。
那些磚瓦房上的瓦片烏壓壓，看著十分大氣磅礴，還有那些紅艷艷的磚塊，一看就十分昂貴。
他在心裏想，他得好好跟著奶奶學著做生意，等他賺錢了，他要回家蓋一座一模一樣的房子。
“國強，別看了，快跟上。”
葉六壯拍了葉國強一把，拉著他跟上許默的步伐，他們走了十幾分鐘，終於走到了許默家門口。
他家的房子是一間五進的小院子，推開院子的門，入眼的是門口的百年大樹，大樹上掛著一副秋千，秋千旁邊站著幾個七八歲的孩子。
看到許默回來了，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跑過去抱住許默的大腿喊道：“爸爸，你怎麽才回來，我好想你。”
葉國強小聲和葉八妹嘀咕：“奶奶，爸爸是什麽意思？”
不怪他沒見識，在徐水鎮一帶，大多數人叫自己的父母都叫爹和娘，有學問的人叫自己的父母為父親和母親，年紀大一點的則叫伯父和伯母，還沒有人叫自己的父母為爸媽。
葉八妹小聲道：“爸爸是父親的意思，這和你叫你爹是一個意思。”
葉國強恍然大悟，重重地哦了一聲，他真是長見識了。
許默將孩子抱了起來，走向葉八妹介紹道：“八嬸子，這是我兒子，大名叫許清，小名叫狗蛋。”
“這位是八奶奶，狗蛋快叫八奶奶。”
許清長相清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他第一次見葉八妹等人，有點怕生，沒好意思喊人。
他將頭埋入許默的臂彎，小聲道：“爸爸，我不敢。”
許默拍了拍他的屁股道：“這小子，膽子比針眼還小。”
葉國強噗嗤笑出聲，小聲嘀咕：“真是女孩子！”
他聽到許默叫許清狗蛋的時候已經憋不住想笑了，但是因為被葉六壯瞪著，他暫時忍了下來，但是現在看著許清像個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許清畢竟已經七八歲了，聽得出葉國強是在笑話他，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許默尷尬道：“這孩子比較靦腆，怕生。”
葉八妹拍了葉國強一巴掌，哄道：“清清不哭喲，奶奶打哥哥，不讓他笑話你。”
許清淚眼婆娑地看著葉八妹拍了葉國強幾巴掌，他揉了揉眼睛，伸手要葉八妹抱。
葉八妹伸手抱過許清，這孩子長得特別好看，她忍不住親了一口道：“清清真乖，哥哥壞，咱們不和哥哥玩。”
壞哥哥葉國強撓了撓頭發，無辜地看著葉六壯。
葉六壯用眼神道：“你別看我，誰叫你憋不住嘲笑人家小孩子，活該你被叫壞哥哥。”
葉八妹抱著許清跟著許默進屋，許默的媳婦看到有人來了，連忙招呼葉八妹等人坐下，手腳麻利地給他們上了茶。
許默的媳婦叫李婉，正兒八經的南鄉人，她父親和許默的父親是好朋友，倆人從小定下了娃娃親，等到長大了，剛好倆人情投意合，便結了婚。
如今倆人生了一個兒子叫許清，一個閨女叫許純。
因為被葉八妹叫壞哥哥，葉國強耷拉著耳朵，生怕葉六壯回家後找他爹告狀。
“清清啊，要不要和壞哥哥玩？”
葉八妹抱著許清面對葉國強，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別看許清剛才一副不想搭理葉國強的模樣，但是哭過之後，他又會出於好奇，想要找葉國強玩。
果不其然，聽了葉八妹的話後，許清眼巴巴地看著葉國強，似乎想要他哄他。
葉八妹捅了捅葉國強的腰肢，葉國強擡頭看了許清一眼，只見這小子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看起來像一只小兔子。
他揚起笑臉，湊過去賣萌道：“許清弟弟，我是國強哥哥，很高興認識你。”
許清哼一聲扭開頭，一副傲嬌的小模樣。
葉國強的臉皮出了名的厚，他蹭了過去，拉著許清的小手道：“許清弟弟，你看，我給你表演魔術。”
說著，他將五官扭曲，硬凹出鬼臉。
許清果然被他逗笑了，奶聲道：“國強哥哥，你以後不許說我像小姑娘，不然我不和你玩了，知道嗎？”
許清因為長得清秀，從小就被人笑話是小姑娘，因為被人說得多了，以至於領居家的小子都不願意和他玩。
葉國強自然是連連說好，倆人做了約定後，他抱著許清歡歡喜喜地出門去蕩秋千。
李婉看天色不早了，拉過許默道：“你在家招呼客人，我出去買點菜回來。你也真是的，帶人回家也不事先和我說一聲，家裏什麽菜都沒準備，也不怕慢待了客人。”
“媳婦，這次是我的錯，我們回來得急，忘了跟你說一聲。”
許默連連認錯，扯著笑臉送李婉出門。
“八嬸子，六壯，我先帶你們去放行李吧。”
送李婉出門後，許默邊往裏面走邊道，他打算將葉八妹等人安排到旁邊的房間，葉八妹自己住一間，葉六壯和葉國強住一間，剛好夠住。
“好，都聽你的。”
葉八妹拿起自己包袱，坐了兩天一夜的車後，她感覺自己像一條熏了好幾天的鹹魚，特別想要洗澡。
只是她看許默家只有三個煤爐，想來他們家應該還處於用煤爐做飯的階段。
煤爐燃燒得慢，不像農村的竈臺，想要燒熱一鍋水，快火燒半個小時就行了。在這裏，想要燒水，起碼得從下午兩三點開始燒。
她不好意思提出自己想洗澡，感覺提了會很麻煩。
但是今晚要是再不洗澡的話，她身上就該長虱子了，八九十年代正是虱子大爆發的時候，想到她的頭發上會長出虱子，她就忍不住打起寒顫。
許默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提起葉八妹的行李箱，領著葉八妹和葉六壯往前走，到了第一間空屋，他打開門。
“八嬸子，這是沒分家前我大哥他們住的房子，您住在這裏可以嗎？”
屋子不大，屋子的正前方擺著一個兩米高的櫃子，櫃子旁邊是一張用四腳凳架起來的木板床，屋子還算幹凈，似乎定期有人打掃。
“當然可以，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可以了，我不挑。”
葉八妹走了進去，放下包袱到床上，打量著屋子裏面的擺設。
可能是太久沒人居住吧，屋子裏面彌漫著濃郁的泥土味。
葉八妹拉了下燈線，隨後打開床頭上的窗戶，笑道：“這間屋子很好，這幾天我就住這了。”
許默提著的心臟終於落到了原本的位置，因為葉八妹長了一張很挑剔的臉，他本來還擔心葉八妹會不喜歡這間屋子，現在看來是他看臉識人了。
許默領著葉八妹和葉六壯倆人又去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房間比較破舊，因為距離雞舍比較近，時不時會飄過一陣雞屎的味道。
但是葉六壯本來就是農村人，聞得最多的就是雞屎鴨屎牛屎的味道，在這裏，他的味覺完全失效，根本聞不到雞屎的味道。
等他們參觀完屋子後，李婉剛好買菜回來，他們家不遠有燒臘店，她買了一盤燒鴨和一盤醬油雞。
她擔心葉八妹等人吃不慣這裏的東西，還特意叫師傅不要將醬汁倒入燒鴨裏面。
她放下東西後，趕緊用煤火燒飯，燒完飯後炒了一盤青菜，有菜有肉，今天的晚飯就算是完成了。
吃飯的時候，李婉走到門口朝外大喊：“許清，回家吃飯啦！”
因為認識了葉國強這個看著很強壯的哥哥，許清虛榮心膨脹，迫不及待拉著葉國強去向小夥伴們炫耀了。
不過他走得不遠，只要李婉在門口吆喝一聲，他就能聽到。
李婉將飯桌擺好，轉身進客廳道：“八嬸子，六壯哥，許默，吃飯了。”
“八嬸子，時間不早了，咱們去吃飯吧。”
他們家的飯廳就在客廳隔壁，走進屋，當葉八妹看到桌上的菜肴後，連忙感謝道：“讓你們破費了。”
許默拉開椅子：“八嬸子不要這麽客氣，來了我家就都是自家人，來來來，坐下吃飯。”
“爸爸，我聞到燒鴨的味道了，今晚吃燒鴨嗎？”
葉國強抱著許清進屋，許清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燒鴨的味道，別看他長得清秀，但他最愛吃燒鴨腿，是個十成十的肉食動物。
許默從葉國強的手上接過許默，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就你鼻子靈。”
許清朝葉國強道：“國強哥哥，快坐下，我分鴨腿給你吃。”
葉國強聽到有肉吃，早就忘記了拘謹，快步上前拉開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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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沒想到咱們鎮上的車站這麽簡陋，這和書上寫的不一樣。”
葉國強對車站很失望，沒來之前他對車站充滿了向往。
他記得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中曾對車站有過簡單的描寫，在他的筆下，車站人來人往，有腳夫，有商販，有相聚，有別離，一派熱鬧繁華。
可他眼前的車站卻和朱自清筆下的車站有著天壤之別，候車室很小，目測只有他們家的廚房大小。
走進候車室能看到屋子的兩邊放著十來張破破舊舊的椅子。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們手上抓著幾個白中帶黑的饅頭，正一口饅頭一口水地吃著，吃相寒酸，看起來十分不太好惹。
右邊坐著幾位女士，靠門的位置坐著兩個年齡相差很大的女人，年輕那個女人的手腕上綁著一根麻繩，繩子的另一端被另外一個年長的女人握在手上。
往前看是一間豆腐大小的屋子，屋子裏坐著一位漂亮的姑娘，這時只開著一個窗口對外售票，售票小姐一直板著臉，催促著排隊的人快點掏錢。
“國強啊，咱們這只是小城鎮，車站自然比較簡陋。等你去了南鄉，你就會發現南鄉市裏面的車站和書上寫的一模一樣。”
葉八妹笑瞇瞇道，她摸了摸葉國強的頭發，本來他是想帶葉國民來的，但是葉國民不願意，說要和同學去搗鼓生意。既然葉國民不想去南鄉，她也不勉強，想著有葉六壯跟著她去也夠了。
不過，臨出發之前，葉國強私下找了她，說他想要跟著她去南鄉，去長長見識。
因為家裏孫子多，而葉國強上面又有葉國民壓著，她對葉國強的關註不太多，但是經過和他的一番對話之後，她發現了葉國強的閃光點，覺得他比葉國民有想法。
“奶奶，你看那裏有茶雞蛋賣，您想不想吃？”
葉國強吸了吸鼻子，尋著味道走出門口，他在門口不遠處看到了賣茶雞蛋的攤販，聞著香噴噴的雞蛋味，他饞得流口水。
但是昨晚葉大壯警告過他，他這趟跟著葉八妹出門，一不能不聽葉八妹和葉六壯的話，二不能嘴饞，張口向長輩討東西吃。
但是聞著茶雞蛋的香味，他真的很想吃。
他轉了轉腦子，想到他爹雖說了不許他張嘴找奶奶要吃的，但是如果奶奶要吃的話，那他不就可以跟著嘗兩口了？
葉八妹看著葉國強一副不敢說自己想吃挖空心思想要拿她當擋箭牌的機靈樣子，不由得笑了，扭頭看向葉六壯。
“六壯，趁著車沒來，你帶國強出去買點吃的回來，省得上車後餓肚子。”
葉六壯正和許默聊天，聽了葉八妹的話，他遲疑了。
“娘，聽說車上有吃的賣，咱們上車再買吧？”
他可不放心留下葉八妹和許默倆人，他娘年紀不小了，萬一遇到小偷怎麽辦？
“六叔，車上的東西肯定不新鮮，咱們還是去買點吃的回來吧。”
葉國強可憐巴巴地看著葉八妹，眨巴著眼睛懇求葉八妹幫著勸一勸葉六壯。
看著葉國強和葉八妹的互動，葉六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上前拍了葉國強一巴掌，點了點他的腦門道：“你來之前是怎麽說的？”
“叔叔，不是我想吃茶雞蛋，是奶奶想吃，是吧奶奶？”
葉國強扒著葉八妹不放手，他才不承認是他想吃雞蛋呢！
“六壯兄弟，要不你們在這裏看著行李，我去買吧？”
許默聽著葉八妹幾個人的對話覺得心累，不就是想要買幾個茶雞蛋嘗一嘗麽，買就是了，又用不了了幾個錢，有必要推來推去？
“行，那就麻煩許默兄了。”
葉六壯爽快道，只要不叫他去，他怎麽樣都行。
許默將行李放到葉八妹腳邊，轉身往外走。
“奶奶~”
葉國強眼巴巴地看著葉八妹，葉八妹揮手道：“你想去就跟著吧，但記著要跟好你許默叔叔，不要走丟了。”
車站雖然簡陋，但是人販子卻不少。
葉國強哎了一聲後小跑著尾隨許默離去。
“娘，我扶您去那邊坐一會？”
葉六壯掃了一眼候車室的環境，只見右手邊還有幾個位置沒人坐，他們來到車站也有一會了，他擔心葉八妹站太久會受不住。
“好，咱們拿上東西到那邊坐。”
她指了指中間的位置，那裏有四張空著的椅子，剛好一人一張。
他們走過去坐下不久，許默帶著葉國強回來，他們的雙手拿滿了東西。許默左手提著茶雞蛋，右手提著饅頭。而葉國強左手上拿著糖人，右手上抓著一把瓜子。
“奶奶，您吃糖人。”
葉國強將糖人往葉八妹嘴裏送，這糖人是許默買給他的，他一口都沒吃，想著等葉八妹嘗過之後他再吃。
葉八妹都一把年紀了，哪裏還喜歡吃甜甜膩膩的東西。她握住葉國強的手，將糖人挪到一邊，笑道：“我不愛吃這玩意，你吃吧。”
“叔叔，你吃嗎？”
葉國強舔了一口糖人後扭頭問葉六壯，在他心裏葉八妹和葉六壯是不一樣的，從小到大，他爹一直在他耳邊說葉八妹是長輩，他們要愛著她，敬著她，有好吃的要先想著她。
但是他爹沒說有好吃的要想著葉六壯。
葉六壯掃了葉國強一眼，嫌棄道：“我不吃，你都吃過了才問我，不就是不想給我吃麽。”
“叔叔，我不是那樣的人。”
葉國強說得很委屈，但是舔糖人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幾句話的空檔，他已經將糖人舔了個遍。
許默在一邊羨慕不已，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但是因為分家的事情幾兄弟鬧得很僵，平時在街上遇到侄子侄女們，他們都會假裝沒看到他，掉頭離開。
看著葉六壯和葉國強打打鬧鬧的樣子，他嘆息了一聲。
“我買了好幾個茶雞蛋，八嬸子，您嘗嘗。”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莫名的思緒舀走，隨後將饅頭放到行李箱上滿，打開紙袋子拿出一個雞蛋送到葉八妹手上。
“謝謝。”
葉八妹拿過雞蛋，將雞蛋往椅子上敲了敲，敲碎後三兩下把殼剝了。
這裏的茶雞蛋指的是茶葉蛋，剝了殼後，雞蛋白呈現褐色。
她小小咬了一口雞蛋白，入口留香，整個口腔彌漫著茶葉和香料的香味。她細細品著手上的雞蛋，那副珍視的模樣，如同品味著上等佳肴。
“吃，吃，吃，我要吃。”
旁邊的年輕女子看著葉八妹癡癡笑著，她的眼神很亮，口水從嘴角溢出。
年紀比較大的那個女人聽了她的話後用手上的繩子抽了她幾下，哼了一聲，湊近年輕的女子小聲道：“吃個屁，買你回家已經花了老娘幾百塊錢，你還敢吵著要吃的，給我閉嘴！”
她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是葉八妹卻把她的話聽全了，不由得擡頭看了那兩個人一眼。
起先她以為那兩人是母女，年紀大的那個是母親，年紀小的那個是閨女，因為閨女腦子不好，所以才會被她娘用繩子綁著。
但是聽了她的話後，她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六壯，你去找公安過來，我懷疑那個人是人販子。”
葉八妹推了推葉六壯，雖然她不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人販子，但是她既然說出了用錢買人，那她就算不是人販子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葉六壯匆匆往門外跑，為了維持車站的治安，公安局就建在車站的對面，來回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
在葉六壯離去後，葉八妹掏出兩個雞蛋，走了過去。
“大妹子，吃雞蛋嗎？”
她笑容親切地看著那兩個人，年紀大的那個女人在葉八妹靠近後瞬間變得警惕起來，她盯著葉八妹看，似乎很是忌憚葉八妹。
而年紀較小的那個女人則朝著葉八妹傻笑，幾次想要伸手過去拿雞蛋，但每次伸手都被年紀大的那個女人擋住。
葉八妹放低嗓音道：“大妹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您閨女想吃雞蛋，才過來問問你們要不要買。”
“不買。”
女人強硬道，說完後瞪了年輕的女子一眼，用眼神威脅她不許動。
“吃吃，我要吃。”
年輕的女人似乎不怕她的威脅，她推了年紀大的那個女人一下，像討不到糖果吃的孩子似的委屈哭了。
年紀大的女人揚起繩子想打她，被葉八妹拉住。
她揚聲道：“你幹什麽，我在這教閨女，你插什麽手？”
葉八妹訕笑道：“大妹子，我看您這閨女腦子不太好吧，瞧著跟小孩子似的，很是單純。我這裏還有幾個買多的雞蛋，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吃，我不要錢，你別打她。”
聽了她的話，年紀大的女人看著葉八妹的眼神更加警惕起來，車站魚龍混雜，很多外表看起來很和善的人往往都是騙子。
她不相信葉八妹會這麽好心送她們雞蛋吃，她懷疑雞蛋裏面下了藥。
正好在這時有公安走了進來，年紀大的女人拉著年紀小的女人走向公安。
“公安同志，我懷疑那個女人是拐子，你們快去抓她！”
說來也是巧了，葉六壯找來的幾個公安中有一個剛好是不久前去過徐水村的公安隊長。
公安隊長看了眼葉八妹，又看了眼年紀較大的女人。
他走向葉八妹問道：“八嬸子，你們這是？”
他想說你們這是演大戲嗎？今天正好是他值班，剛才葉六壯沖進公安局，神色匆忙道車站疑似有人販子出沒。
葉六壯將兩個女人的相處模式和他們說了說，聽了他的話之後，他覺得葉六壯口中的某個女人很可疑，於是親自帶著一小隊的人過來抓人。
沒想到剛進門就被疑似人販子的女人拉著。
“我不認識她，我剛才聽她說那位閨女是她用錢買來的，所以才叫六壯去找公安。”
“你放屁！”
年紀大的那個女人吐了一口口水：“這是我花了五百塊錢聘來的媳婦，你別冤枉好人。”
年紀大的女人原來真的不是人販子，她綁著的那個女人是她給她兒子娶回家的媳婦，因為年紀較小的女人有點癡傻，她怕不用繩子綁著她會把人弄丟，所以才會一直用繩子拉著她走。
至於她說的用錢買人，不過是因為親家要的聘禮太高，她氣不順才會那樣說的。
了解清楚情況後，公安隊長看向葉八妹。
葉八妹摸了摸鼻尖道：“是我誤會了。”
不怪她沖動了，任誰看見一個女人綁著另外一個女人，還口口聲聲說另外一個女人是她買來的，都會認為那個女人不是好人。
“大妹子，不好意思啊，我誤會了。”
葉八妹誠懇道歉，道歉完後拿過一袋茶雞蛋塞到女人的手裏。
“大妹子啊，真是抱歉了，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拿著在車上吃。”
年紀大的女人心裏雖然堵著氣，但是她見葉八妹認錯態度誠懇，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裏軟了幾分。
她拿過雞蛋道：“這事就算了，下次沒弄清楚情況之前可別冤枉好人。”
她拉著女人走到另外一邊坐下，年紀較小的女人幾次伸手想要拿雞蛋，都被年紀大的女人打開她的手。
葉八妹轉身對公安隊長道：“抱歉了隊長，是我們沒搞清楚情況，害得你們白跑一趟。”
“沒事，你們有這樣的警惕是好事。八嬸子，看你們帶著行李，是要去探親戚？”
“是啊，我們要去看遠方的大侄子。”
葉八妹沒說實話，她掃了許默一眼，拉著公安隊長往門口走。
送走了公安人員，葉國強拿出饅頭咬了一口道：“奶奶，那個女孩太可憐了。”
他說的是年紀較小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看起來才十八九歲，長得瘦瘦小小，頭發枯黃，雙手被繩子綁著，手腕磨出了紅圈。
葉八妹默不作聲，她想起了一個人。
葉愛民在娶現在的媳婦之前曾經娶過一個媳婦，那個媳婦是葉愛民他娘買回來的，腦子不太好，有點癡傻。
在災荒時期，葉愛民他娘為了省一口糧食，克扣了傻子媳婦的一日三餐，一天三頓只給她喝水，後來那人被活活餓死了。
想到那個人，葉八妹唏噓不已，那個時期餓死的人千千萬萬，家裏餓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她雖然可憐傻媳婦，但卻對她的處境無能為力。
傻媳婦可憐嗎？她很可憐，但是身處在災荒年代，再可憐也不會有人同情，因為同情換不來半口糧食。
見葉八妹情緒低落下來，葉國強搖了搖葉六壯的手。
葉六壯上前抱住葉八妹道：“娘，您是不是累，要不您靠著我瞇一會？”
“不用了，我沒事。”
葉八妹擺手，活了兩輩子，她還有什麽沒看透的？不過是一時感嘆而已，一會就沒事了。
臨近兩點鐘，售票員搖了搖窗口上的搖鈴，高聲道：“前往南鄉的客車即將到達車站，請前往南鄉的乘客上前排隊檢票。”
“咱們走吧。”
葉八妹站了起來，提起自己的小包走在前面，葉六壯提起兩個木箱子，緊跟在葉八妹的後面，葉國強拿著一袋吃的東西緊隨其後。
許默看了葉八妹三人一眼，隨後拿起行李無聲跟上。
這個時期的客車很簡陋，車上的凳子又冷又硬，坐上去咯屁股不說，隨著客車發動，還會顛簸不已，搞得坐車的人渾身散架了似的渾身酸痛。
坐了兩天一夜的車，葉八妹一行人終於到達了南鄉的汽車站。下了車，周圍人頭聳動，人群過後是挑著擔子走來走去的商販。
葉國強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繁華，車站門口站著不少人，那些人穿著的衣服和他穿的完全不一樣。他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鄉下人誤進了大城市。
但他絲毫不覺得自卑，不僅沒露出一絲怯意，反而拉著葉八妹興致勃勃地走來走去。
“奶奶，這裏真熱鬧！”
他拉著葉八妹在車站裏面轉了一圈，然後在賣橘子的攤位停下。
“奶奶，這是酸橘子吧，長得真小，比咱們上回摘的酸橘子小多了。”
攤販正在給人稱重，聽了葉國強的話，他擡起頭掃了葉國強一眼，不屑道：“鄉巴佬，我這裏賣的是甜蜜橘，才不是你們鄉下的酸橘子。”
葉國強也不惱，喜滋滋上前問道：“甜蜜橘？意思是這些橘子吃起來會感覺甜甜蜜蜜嗎，這名字取得真是太奇怪了。”
他看葉國強也不像買得起橘子的人，懶得搭理他，轉為詢問從旁邊走過的人要不要買橘子。
葉國強滿眼新奇，他轉身拉著葉八妹問道：“奶奶，您吃過甜蜜橘嗎？”
葉八妹是吃過甜蜜橘的，所謂的甜蜜橘不過是一種味道有蜂蜜味道的橘子，不過這種橘子一般在十月份的時候成熟，故而又叫十月橘。
“嘗過幾個，你想吃嗎？想吃的話，咱們買幾個？”
葉國強一臉佩服地看著葉八妹，感嘆道：“奶奶，您連甜蜜橘都吃過，真是太厲害了！”
他想：自己長這麽大，連甜蜜橘的名字都沒聽過，真是太沒見識了！
葉八妹寵溺地摸了摸葉國強的頭發，上前問道：“你家的甜蜜橘怎麽賣？”
攤販立刻揚起笑臉，輕快道：“兩塊錢一袋，您要幾袋？”
葉八妹扭頭問葉國強：“你想要幾袋？”
葉國強心裏當然想要很多袋，但是一袋要賣兩塊錢實在太貴了，他不舍得買太多。
“奶奶，咱們買一袋嘗一嘗就算了。”
“行，都聽你的。”
葉八妹從懷裏掏出兩塊遞給攤販，然後任由著葉國強上前東挑西揀，經過一番左看看，右挑挑後，他挑出了一袋甜蜜橘。
買了甜蜜橘，葉國強臉上的歡喜越發濃郁，他迫不及待要過去找葉六壯分享自己的喜悅。
“六叔，這是奶奶買的甜蜜橘，特別好吃，你嘗嘗！”
他笑瞇瞇地看著葉六壯，雙手捧起一袋甜蜜橘送到葉六壯眼前。
葉六壯拿了一個剝開皮嘗了嘗，甜蜜橘誠如其名，非常甜。葉六壯不太愛吃甜食，他擰著眉心將整個甜蜜橘吃完。
葉國強見葉六壯吃得痛苦，心裏疑慮萬分，他挑了一個最大的甜蜜橘剝開，一半給了葉八妹，一半塞進嘴裏。
“六叔，你太壞了，甜蜜橘這麽好吃你竟然裝出一副很難吃的樣子，你是不是想騙我說難吃，然後留著自己吃？”
葉國強一副‘我看穿你了，你別撒謊’的模樣看著葉六壯。
葉六壯感覺自己手癢癢，特別想動手打人。
許默給葉六壯解圍道：“國強啊，你叔叔應該是吃不慣甜蜜橘的味道。”
葉國強心裏竊喜，他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抱起橘子。
“哎，叔叔不喜歡吃的話，這袋子甜蜜橘只好給我和奶奶吃了。”
看著葉國強一副欠扁的的樣子，葉六壯扭頭看向另一邊。
他轉移話題道：“許默兄，還請你帶我們去附近的旅館。”
“六壯兄，我家裏正好還有兩間客房，你們就別住旅館了，跟我回家吧。”
許默誠懇道，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他覺得葉八妹一家人非常值得深交，想要借他們來南鄉的機會與他們拉近距離。
“這樣不好吧？”
葉六壯看向葉八妹，有葉八妹在，做決定的事情輪不到他。
許默認真道：“八嬸子，你們就跟我回家吧，咱們家人口少，住的地方還挺大，你們去的話，完全可以住的下。”
葉八妹還挺喜歡許默這個小夥子，既然他盛情邀請了，她沒多想便決定跟他回家。
這時候的旅館雖然相對比較安全，但是再怎麽安全也比不過家裏安全。
“那就打擾了。”
葉八妹笑瞇瞇道，聽了葉八妹的話，葉國強拉著葉八妹又想到旁邊看熱鬧。
許默擋住葉國強的去路，笑道：“國強啊，從這裏到我家還有一段路要走，咱們暫時別看熱鬧了，先回家吧。”
許默領著葉八妹一行人走出車站門口，車站門口排滿了三輪車，車夫見到有人出來，紛紛上前拉人。
許默挑了兩輛三輪車，一輛給他和葉六壯坐，一輛給葉八妹和葉國強坐。
他家住在南鄉市區的中心，但是車站卻在南鄉的郊區，從車站到他家，起碼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
坐上車，葉國強摸了摸車架道：“奶奶，前面的叔叔能載得動我們兩個人嗎？”
聽了他的話，車夫被逗笑了，朗聲道：“娃子，咱們就是吃這行飯的，別說只有你們兩個人，就是再來一個人，我也載得動。”
車夫大概四十來歲，他是近年來才湊夠錢買三輪車，他以前是腳夫，靠人力拉車載人。
葉國強看什麽都覺得新鮮，聽什麽都覺得驚奇，他讚嘆道：“南鄉人真厲害！”
他是真心感嘆，但是他不知道，南鄉市作為一個市區，在上一次人口遷移的時候遷入了不少的外地人。
整個南鄉大概分三種人，一種是土生土長的南鄉人，一種是早些年遷移到南鄉，經過幾年拼搏，拿了南鄉戶口的外地人，還有一種是剛來到南鄉打拼的外鄉人。
“娃子啊，我不是南鄉人。”
他倒是想成為南鄉人，可惜他沒錢，早些年買不起南鄉這邊的房子，故而戶口還沒落在南鄉。
葉國強無所謂道：“你真厲害！”
葉八妹揉了揉葉國強的後腦勺，她越看葉國強越覺得他像二哈，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是智商卻不怎麽樣。
一路上，葉八妹不斷找車夫說話，她向車夫了解了南鄉最繁華的街道，了解了南鄉人口最多的街道，了解了南鄉的雜貨街，了解了南鄉的批發市場，了解了南鄉的美食街。
兩個小時的路程在聊天當中不知不覺過得很快。
“奶奶，你看，我們在半空中！”
葉國強驚嘆道，他們此時正經過南鄉的某座高架橋，這座橋離地幾百米，長達幾公裏。
橋底下是一片農田，農田周圍是蔥綠的高山。
葉八妹拉開帆布往外看，她上輩子來過很多次南鄉，別看現在的南鄉還只是個夾帶著鄉土氣息的小市區，但是九二年後，這個市區的經濟會突飛猛進，僅用了幾年的時間，一躍成為華夏的經濟大城市。
“國強啊，讀千本書不如行萬裏路，現在的時代不一樣了，你要想成為厲害的人，就要有開闊的眼界。”
“奶奶，你說錯了，不是讀千本書不如行萬裏路，而是讀萬本書不如行千裏路。”
葉國強老實指出葉八妹的錯處，指出後他害怕葉八妹不信，接著道：“真的，這句話我被老師罰抄過五百多次，肯定沒記錯。”
葉八妹扭頭看了葉國強一眼，忽然感覺手好癢，好想打人。
車夫聽了葉八妹和葉國強的話後笑道：“娃子，要想有出息就要多讀書，你聽你奶奶的沒錯。”
反正他是沒聽懂葉八妹說的什麽讀書走路是什麽意思，但是老人吃過的鹽總比年輕人吃過的飯多，老年走過的橋總比年輕人走過的路多，聽她的準沒錯。
“叔叔，老師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奶奶確實是說錯了，我指出來是為了她好。”
看著葉國強認真的神色，葉八妹笑不達眼底，她還是好想打人。
“八嬸子，我家就在這一片，再往前走三輪車去不了，咱們要在這裏下車。”
車夫停下車，許默從後面追了上來，拉開車簾子道。
葉八妹和葉國強拿著行李下車，等他們下車後，許默將車費付給了兩位車夫。
葉六壯見他給了兩輛車的錢，堅持要把車費還給許默，但是許默沒答應。
許默家說是在市區，但是這時候的市區並不怎麽繁華，不過在葉八妹看來不怎麽繁華的地方，在葉六壯和葉國強看來卻是繁華極了。
下了車後，葉國強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只見眼前是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磚瓦房。
那些磚瓦房上的瓦片烏壓壓，看著十分大氣磅礴，還有那些紅艷艷的磚塊，一看就十分昂貴。
他在心裏想，他得好好跟著奶奶學著做生意，等他賺錢了，他要回家蓋一座一模一樣的房子。
“國強，別看了，快跟上。”
葉六壯拍了葉國強一把，拉著他跟上許默的步伐，他們走了十幾分鐘，終於走到了許默家門口。
他家的房子是一間五進的小院子，推開院子的門，入眼的是門口的百年大樹，大樹上掛著一副秋千，秋千旁邊站著幾個七八歲的孩子。
看到許默回來了，其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跑過去抱住許默的大腿喊道：“爸爸，你怎麽才回來，我好想你。”
葉國強小聲和葉八妹嘀咕：“奶奶，爸爸是什麽意思？”
不怪他沒見識，在徐水鎮一帶，大多數人叫自己的父母都叫爹和娘，有學問的人叫自己的父母為父親和母親，年紀大一點的則叫伯父和伯母，還沒有人叫自己的父母為爸媽。
葉八妹小聲道：“爸爸是父親的意思，這和你叫你爹是一個意思。”
葉國強恍然大悟，重重地哦了一聲，他真是長見識了。
許默將孩子抱了起來，走向葉八妹介紹道：“八嬸子，這是我兒子，大名叫許清，小名叫狗蛋。”
“這位是八奶奶，狗蛋快叫八奶奶。”
許清長相清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他第一次見葉八妹等人，有點怕生，沒好意思喊人。
他將頭埋入許默的臂彎，小聲道：“爸爸，我不敢。”
許默拍了拍他的屁股道：“這小子，膽子比針眼還小。”
葉國強噗嗤笑出聲，小聲嘀咕：“真是女孩子！”
他聽到許默叫許清狗蛋的時候已經憋不住想笑了，但是因為被葉六壯瞪著，他暫時忍了下來，但是現在看著許清像個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許清畢竟已經七八歲了，聽得出葉國強是在笑話他，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許默尷尬道：“這孩子比較靦腆，怕生。”
葉八妹拍了葉國強一巴掌，哄道：“清清不哭喲，奶奶打哥哥，不讓他笑話你。”
許清淚眼婆娑地看著葉八妹拍了葉國強幾巴掌，他揉了揉眼睛，伸手要葉八妹抱。
葉八妹伸手抱過許清，這孩子長得特別好看，她忍不住親了一口道：“清清真乖，哥哥壞，咱們不和哥哥玩。”
壞哥哥葉國強撓了撓頭發，無辜地看著葉六壯。
葉六壯用眼神道：“你別看我，誰叫你憋不住嘲笑人家小孩子，活該你被叫壞哥哥。”
葉八妹抱著許清跟著許默進屋，許默的媳婦看到有人來了，連忙招呼葉八妹等人坐下，手腳麻利地給他們上了茶。
許默的媳婦叫李婉，正兒八經的南鄉人，她父親和許默的父親是好朋友，倆人從小定下了娃娃親，等到長大了，剛好倆人情投意合，便結了婚。
如今倆人生了一個兒子叫許清，一個閨女叫許純。
因為被葉八妹叫壞哥哥，葉國強耷拉著耳朵，生怕葉六壯回家後找他爹告狀。
“清清啊，要不要和壞哥哥玩？”
葉八妹抱著許清面對葉國強，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別看許清剛才一副不想搭理葉國強的模樣，但是哭過之後，他又會出於好奇，想要找葉國強玩。
果不其然，聽了葉八妹的話後，許清眼巴巴地看著葉國強，似乎想要他哄他。
葉八妹捅了捅葉國強的腰肢，葉國強擡頭看了許清一眼，只見這小子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看起來像一只小兔子。
他揚起笑臉，湊過去賣萌道：“許清弟弟，我是國強哥哥，很高興認識你。”
許清哼一聲扭開頭，一副傲嬌的小模樣。
葉國強的臉皮出了名的厚，他蹭了過去，拉著許清的小手道：“許清弟弟，你看，我給你表演魔術。”
說著，他將五官扭曲，硬凹出鬼臉。
許清果然被他逗笑了，奶聲道：“國強哥哥，你以後不許說我像小姑娘，不然我不和你玩了，知道嗎？”
許清因為長得清秀，從小就被人笑話是小姑娘，因為被人說得多了，以至於領居家的小子都不願意和他玩。
葉國強自然是連連說好，倆人做了約定後，他抱著許清歡歡喜喜地出門去蕩秋千。
李婉看天色不早了，拉過許默道：“你在家招呼客人，我出去買點菜回來。你也真是的，帶人回家也不事先和我說一聲，家裏什麽菜都沒準備，也不怕慢待了客人。”
“媳婦，這次是我的錯，我們回來得急，忘了跟你說一聲。”
許默連連認錯，扯著笑臉送李婉出門。
“八嬸子，六壯，我先帶你們去放行李吧。”
送李婉出門後，許默邊往裏面走邊道，他打算將葉八妹等人安排到旁邊的房間，葉八妹自己住一間，葉六壯和葉國強住一間，剛好夠住。
“好，都聽你的。”
葉八妹拿起自己包袱，坐了兩天一夜的車後，她感覺自己像一條熏了好幾天的鹹魚，特別想要洗澡。
只是她看許默家只有三個煤爐，想來他們家應該還處於用煤爐做飯的階段。
煤爐燃燒得慢，不像農村的竈臺，想要燒熱一鍋水，快火燒半個小時就行了。在這裏，想要燒水，起碼得從下午兩三點開始燒。
她不好意思提出自己想洗澡，感覺提了會很麻煩。
但是今晚要是再不洗澡的話，她身上就該長虱子了，八九十年代正是虱子大爆發的時候，想到她的頭發上會長出虱子，她就忍不住打起寒顫。
許默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提起葉八妹的行李箱，領著葉八妹和葉六壯往前走，到了第一間空屋，他打開門。
“八嬸子，這是沒分家前我大哥他們住的房子，您住在這裏可以嗎？”
屋子不大，屋子的正前方擺著一個兩米高的櫃子，櫃子旁邊是一張用四腳凳架起來的木板床，屋子還算幹凈，似乎定期有人打掃。
“當然可以，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可以了，我不挑。”
葉八妹走了進去，放下包袱到床上，打量著屋子裏面的擺設。
可能是太久沒人居住吧，屋子裏面彌漫著濃郁的泥土味。
葉八妹拉了下燈線，隨後打開床頭上的窗戶，笑道：“這間屋子很好，這幾天我就住這了。”
許默提著的心臟終於落到了原本的位置，因為葉八妹長了一張很挑剔的臉，他本來還擔心葉八妹會不喜歡這間屋子，現在看來是他看臉識人了。
許默領著葉八妹和葉六壯倆人又去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房間比較破舊，因為距離雞舍比較近，時不時會飄過一陣雞屎的味道。
但是葉六壯本來就是農村人，聞得最多的就是雞屎鴨屎牛屎的味道，在這裏，他的味覺完全失效，根本聞不到雞屎的味道。
等他們參觀完屋子後，李婉剛好買菜回來，他們家不遠有燒臘店，她買了一盤燒鴨和一盤醬油雞。
她擔心葉八妹等人吃不慣這裏的東西，還特意叫師傅不要將醬汁倒入燒鴨裏面。
她放下東西後，趕緊用煤火燒飯，燒完飯後炒了一盤青菜，有菜有肉，今天的晚飯就算是完成了。
吃飯的時候，李婉走到門口朝外大喊：“許清，回家吃飯啦！”
因為認識了葉國強這個看著很強壯的哥哥，許清虛榮心膨脹，迫不及待拉著葉國強去向小夥伴們炫耀了。
不過他走得不遠，只要李婉在門口吆喝一聲，他就能聽到。
李婉將飯桌擺好，轉身進客廳道：“八嬸子，六壯哥，許默，吃飯了。”
“八嬸子，時間不早了，咱們去吃飯吧。”
他們家的飯廳就在客廳隔壁，走進屋，當葉八妹看到桌上的菜肴後，連忙感謝道：“讓你們破費了。”
許默拉開椅子：“八嬸子不要這麽客氣，來了我家就都是自家人，來來來，坐下吃飯。”
“爸爸，我聞到燒鴨的味道了，今晚吃燒鴨嗎？”
葉國強抱著許清進屋，許清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燒鴨的味道，別看他長得清秀，但他最愛吃燒鴨腿，是個十成十的肉食動物。
許默從葉國強的手上接過許默，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就你鼻子靈。”
許清朝葉國強道：“國強哥哥，快坐下，我分鴨腿給你吃。”
葉國強聽到有肉吃，早就忘記了拘謹，快步上前拉開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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